王建煊:政治不好玩。像现在日本的鸠山首相,他是40岁才开始从政。他爸爸不喜欢他从政,所以他很晚。他家是政治世家,爸爸也做过部长级的官,通常这种人的儿子都是二三十岁就开始进入政界了。但他不让儿子从政。他说过一句话很有意思:不是坏人,不可能成为政治家。成为政治家一定是坏人,我不要我儿子做坏人。这个话呢,有60%-70%是正确的吧。
坏还要看坏到什么程度,有些穷凶恶极的坏,有的是可以容忍的这种坏。所以政治不好玩,政治绝对不好玩,但是政治绝对重要。所以有人说政治很黑,好人都不去从政,那就死路一条。一个社会要兴盛起来,一定要好人从政,这个“政”简单讲就是掌着权嘛。像我曾经做“财政部长”,金融、保险、关税这些东西,你说这样就这样啊。如果没有这个权,光写文章,骂来骂去,没有用啊,得有权,没有权不行。像大陆,写文章再好得诺贝尔奖也不能把中国怎么样啊,但是我有权,我要改革,让经济都起来,老百姓日子就都好过了———全世界最大的慈善家你说是谁?
南都:比尔·盖茨?
王建煊:是邓小平。
南都:是邓小平?你把他的改革也作为一种慈善了?
王建煊:那我问你什么叫慈善?我们一般人讲慈善就是:你孩子念书没有钱,我帮他交学费;你家好穷,不能看病,看病的钱我都付了,付了2万人民币;救灾;修桥补路;过年发白米……这个就叫慈善,是大慈善家。邓小平一改革,多少人过年都有白米了,多少人的孩子有钱可以交学费了,多少人生活改善了。这与比尔·盖茨拿钱给人家,不是一样的意思嘛?邓小平只是没有拿一大笔钱给你,但他让经济成长率达到10%,从前人均1000美金,成长10%,每人口袋多发100美金,是邓小平发的。
南都:我本来想问的下一个问题是,你现在掌管“监察院”,脱离了慈善第一线,内心有无遗憾。你是抱着慈善的心态过来的?
王建煊:我如果能够把监察权弄好,让贪污舞弊减少,公务人员效率提高,台湾不会更好些吗?如果因为我们这样,G N P成长率增加1%———我们现在差不多(人均)15000(美元),1%就是150(美元)。我故意把它量化,当然很难量化。假定我们有这样的功劳,每个人口袋多拿150(美元),每年都会拿。
其他慈善家把钱给你,让你口袋里多一点钱,邓小平是让整个国家好了以后,你会透过不同的机制,使自己口袋里面的钱多了,这不是一样的意思吗?但是我们一般人不是这样想,他就想着我把钱给你、帮你就叫慈善家,邓小平叫政治家。
南都:你刚才一方面说政治不好玩,但一方面又说好人要从政。会不会好人从政之后反而变坏了,这种可能性是不是很大?
王建煊:可能。因为权力使人腐化,绝对的权力绝对腐化。但是好人腐化得慢,甚至一直都不腐化。但确实会有腐化的人,从前他不腐化,但一做了官后就腐化,这个是会的。但不是说有权力就一定腐化。
民主政治也有很多缺点
南都:你确定你从政后不会被腐化,这种自信来自哪里?
王建煊:我大概已经没有时间腐化了,我已经做了40年,要腐化早腐化了,我做“财政部长”,做“经济部次长”,我要腐化我现在已经家财万贯了。
南都:和你有宗教信仰是不是也有关系?
王建煊:和宗教信仰我觉得有相当大的关系。所以我讲政治不好玩,真的不好玩,又很累又很龌龊,加上你是爱干净的人,不搞贪污这些,想规规矩矩地做人,你进去就会很难过。因为你干干净净,结果这边有些大便,那边有小便,小心哦,别踩到大便,这让你很难过。
但是呢,如果好人不从政,政治都是坏人搞,当然就越搞越坏。政治是众人之事,他搞坏了以后,大家都倒霉了,完蛋了。像菲律宾就是这样,搞得很坏,它可以搞得很好,但贪腐太厉害了,行政效率非常差。从前我一去菲律宾就有导游,或者地方的人说:“晚上我们要不要去哪里找乐子啊?都是处女哦,不贵不贵。这都是人家的孩子,要找年轻的。”
南都:你怎么看民主化之后,台湾价值观的变化?民间向善的力量蔚然成风,但台面上的政治人物却在“自由、权利”的旗帜下相互谩骂、攻讦,做着不良示范。
王建煊:我刚才讲政治一定要有好人去搞。这个好人呢,他是要很有使命感———就是说,我吃很多的痛苦,但是我还是要干。那些乌七八糟的不喜欢的鬼事,譬如人家会说:你要给我怎样怎样,不然的话,我要你的这个案子在“立法院”通不过……你要有智慧去应对,那个应对就是一个苦恼的事。
民主政治是有很多缺点的,像集权政治也是有很多缺点的。任何制度都有缺点有优点,集权政治的优点是什么?效率。秦始皇说修万里长城,就建成了;秦始皇说统一文字,就统一了。他手一挥,效率很好。这一个集权者,如果是有爱心、有智慧、有魄力的人,他可以为国家在短期内做很多的事。但坏处是,这家伙如果是一个坏蛋、一个混蛋就完蛋了,民不聊生,凄惨得不得了了。
你看新加坡,它基本上是民主的,但是它的民主政治没有像美国那样,它经济等各方面发展得很快。它政治上也很亲民,自由受到一点限制。这种民主,其实衡量起来是不错的。我们台湾,两蒋时代就跟新加坡很像,基本上经济领域这些东西通通很自由很民主,就是政治上你不可以组党,报禁不开放,你不可以搞电视搞媒体来骂我。所以反而两蒋时代台湾跑得很快。台湾跟大陆不同,台湾只有1/4可耕地,比海南岛还糟,面积比海南岛大一点,可耕地比海南岛少很多,养不活这么多人。台湾也没有什么金矿、银矿,什么资源都没有,能这样发展,两蒋的贡献很大。这方面(经济)我让你自由,另外一边(政治)你不要碰。新加坡也有一点这样的味道。
爱的力量越大,法律的效果越不需要
南都:怎么看“自由、权利”价值对传统价值的冲击?
王建煊:不是因为民主就一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民主也要法治。你看美国很民主,骂来骂去,它也有啊,奥巴马也被骂得要死,但是没有像台湾这样谩骂。它有个法治。你想超过(底线)的话,人身攻击,我告你,你就麻烦了。而且你一人身攻击,观众一看,你就“死”了。所以美国的总统辩论都是彬彬有礼,他要让观众看我是很有修养的,我是很民主又很有法治,我可以容忍别人意见。他都想在事情(具体个案)上怎么把对手搞倒。
南都:台湾实际上这方面也有法治啊,但“立法院”也会掴耳光、扔鞋子。
王建煊:“立法院”就是法治不行,你作为“立法委员”怎么可以去打架———他学日本打架,为什么不学学美国?
南都:美国在这方面的法律也未必比日本和台湾更完善吧?除了法治是不是也和宗教、道德的约束有关?